第四十六章
南嘉知道裴行妄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那一年的四月份,她在宿舍烤了点简易的小点心，想在约会时拿给裴行妄尝尝,然而下了楼她发现自己忘带了,又赶忙爬上去拿。
连续两次爬楼，她有点吃不消，抚着膝盖小声抱怨了几句。
她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了,就记得裴行妄当时沉默了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如今才明白，原来从那时候起,裴行妄就记在心里,想好了要为了她安装整个学校的电梯了。
至于为什么五月突然改变主意,要求工程加快。
她想她也知道。
五月份她的小说定稿,她心情好,请这些朋友到freed小聚,她点了很多的烧烤，还叫了烤肉，当时她也迟到了会儿,正碰上裴行妄和那些朋友说不正经的话。
解释起迟到原因,她说：“我们住七楼,可比不得你们一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也是为数不多的两次抱怨,裴行妄全部听了进去。
然后，默默地用简单直白的方式解决问题。
可惜,那为了她而建造的电梯她一次都没用上。
南嘉能想象到,开学那时候,得有多少同学因为电梯而欢笑，那么裴行妄呢？
他是不是非常难过？
南嘉想到这儿,竟然带入到裴行妄的视角。
当初两人分手，裴行妄放弃了自己的骄傲，苦苦哀求过，她没同意。
她不由得开始思索，这段感情中自己是不是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是不是自己太狠心了。
还有前段时间的晚上，裴行妄醉酒了来找她，她也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南嘉恍惚着走出了宿舍楼的门，她本意是过来找灵感，没想到自己的心反而更乱了，她打算换个地方，又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云烟萧索，天气虽然晴朗，但因为太冷的愿意，始终觉得蒙了层雾气。
学生不多，一路上都没什么人。
南嘉低头走着，脚步很慢，边走边思考问题。
与一个人撞上了。
那人身上有淡淡的烟气，南嘉还没抬头，怪她走路没往前看，脱口而出：“对不起。”
那股淡淡的味道随着风送入鼻息，她感觉那味道格外熟悉，果不其然，抬起头对上了一张熟悉而英俊的脸，吊儿郎当的，弥漫着不正经的气息。
裴行妄挑了挑眉梢：“聊聊？”
男人肩宽腿长，戴着黑色口罩，流畅性感的下颌线挡不住，一双凌厉深邃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南嘉又想起了前几天的那个晚上。
裴行妄身上带着重重的的酒气，将她强行揽入怀中，强吻了她。
她更希望他失忆。
裴行妄怕她冷，本意是和她一起去学校旁边的咖啡馆，南嘉不太想去。
那家咖啡馆她再熟悉不过，他们经常去那里约会，分手那天也是去了那里，太多不美好的记忆包围着她，她只想远离。
南嘉不冷，大衣里面两件保暖，毛茸茸的围巾罩住下巴，杏眼圆圆可爱，她没有跟他寒暄太久的念头，就不想去太舒服的地方，选择了操场上的看台。
他们坐在看台最高的位置上。
裴行妄插着裤兜，慢悠悠地哼笑了一声。
南嘉转头看他，眸中有几分疑惑：“我们怎么又碰面了？”
“缘分？”
南嘉不相信什么缘分，她更相信人定胜天。
“你心里清楚。”
她只干巴巴地留下这么句话。
裴行妄皱着眉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气极反笑：“你觉得老子跟踪你？”
南嘉笑了一声，难道不是吗？
都好几次了。
最开始她感觉身后有人跟踪，还看到了他的身影，她都没当回事，直到听音乐会那天，她确实看到了他，才知道裴行妄居然会跟踪她。
轻狂骄傲、眼高于顶的歌手居然跟踪她。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确实是事实。
“之前跟踪过我不否认，这次是巧合，”裴行妄下颌线紧绷，黑漆漆的眸子锁住她，“我每月初都会回这里坐坐，不信你去问沈念余。”
裴行妄也确实没有撒谎的必要。
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
南嘉却不明白了，每个月初都要回这里坐坐？
为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他，裴行妄吊儿郎当地笑了：“想问我？
直接问呗，老子没什么不能说的。”
南嘉：“……”
她默默收回视线，没再问了。
“那你呢，你来这边是为什么？”
“我啊，”南嘉想编个理由，发现编什么理由都有漏洞，索性说道，“我想写点东西，寻找点青春的灵感，就来这边了。”
裴行妄点点头，眼睛直视着她：“你的青春就是安湖大学？”
“不是，我觉得这边学生比较多，来寻找点青春朝气。”
裴行妄“噢”一声：“还没正式开学，你说这里有青春朝气？
还不如说你的青春就是我可信度高一点。”
这人还是那么不要脸。
南嘉经常因为他太过不要脸而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
她干脆转移了话题。
“我知道电梯的事情了，宿舍阿姨跟我说的，谢谢你为学生们做的贡献，也谢谢你那时候其实还想着我……”
重逢以来，裴行妄讲话还是那么轻挑放浪，跟之前没变化，也吻了她，似乎这五年的空白在他心中没留下一点罅隙。
南嘉的恋爱经验不多，但也知道裴行妄的意思。
可她不想再回头了。
裴行妄自嘲地勾勾唇：“我上次夜里说的话是真的。”
他说了太多，南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
裴行妄定定凝视着她，淡声说：“我愿意做三。”
他真的忘不了她。
五年来，没有一天忘记过。
如果不是那天张明楷自杀，后来他陷入了被黑风波，他早就将她追回来了，哪还有她现在那个男朋友什么事？
可是，晚了就是晚了。
也有无数次他克制不了内心的冲动，无数次到美国找她。
他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几眼，硬生生克制着想将她拥在怀里的欲望，想听她甜甜地叫自己“妄哥”，想把她亲哭。
他爱她爱到骨子里，爱到觉得自己不配。
只有在深夜，他才有机会对着她的照片自渎。
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事业，体会了一把全网黑的感觉，后来父亲去世，还要被迫接管乱的一团糟的公司。
重新追回来又能怎样呢？
他给不了她幸福。
裴行妄用了两年时间将公司打理好，交给职业经理人，重新进入娱乐圈，追逐自己的事业。
他想，是时候重新追求了，他们彼此都变得更好更成熟。
可是南嘉告诉他，她有男朋友了。
此刻，南嘉听完他的话，又气又恼，原本还以为这只是他那时候的醉话，当不得真，哪里想到这个不要脸的竟然在清醒状态下又说了一遍。
“你这是什么三观？”
裴行妄掀起眼皮懒散看她，痞笑着：“三观是什么？
老子有这玩意儿？”
是啊，她知道。
裴行妄没什么三观，只要是他想做的，法律允许的，他都敢做。
南嘉有点慌乱，碰到那么多追求者，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裴行妄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她，懒洋洋地笑着：“何况你这男朋友人品也不行啊，这么冷的天，放着你一个人出来？”
“我又不冷。”
裴行妄漆黑的眉眼凝视她，淡淡笑着：“有一种冷叫您男朋友觉得你冷。”
南嘉：“……”
裴行妄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给她披上了。
南嘉有点儿无语，她其实穿的比裴行妄厚多了，裴行妄那就是个薄外套，聊胜于无，没了外套之后，里头就是个黑色卫衣，不知道他穿没穿毛衣，他现在那样子，南嘉看着都冷。
她想将衣服还给他，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将她按住了，眸色深了深：“给老子乖乖穿着。”
南嘉也就没再推脱。
反正也聊不了几分钟了。
正在这时候，电话响了。
是阮一舟打来的。
开工之后，阮一舟就被派去德国出差了，谈一个大项目：“南嘉，我给你寄了点东西，可能一会儿就送到家了，你如果在家的话就取一下。”
南嘉失笑：“你不是下个月就回来了吗？
怎么还寄东西？”
“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品牌，想让你快点拿到。”
“好，谢谢你，我马上就回家了。”
挂断之后，对上裴行妄沉下去的眼神，他又误会了。
不过这种时候没解释的意义了，误会了更好，免得他更加纠缠。
“男朋友？”
南嘉：“嗯。”
裴行妄又重新坐下，敞着腿大剌剌的，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情绪：“南嘉，我看完了你写的小说，看了整整五遍。”
南嘉的心重重一跳，虽然暴露了笔名，只要裴行妄有心，就能在网上查到她的那本暗恋be文，只要他对她产生好奇，那么他就一定会将那本书看完。
她想象过这个可能，可她没想到裴行妄居然真的看完了，还看了五遍。
那本小说有部分虚构，进行了艺术加工，南嘉写的时候完全是按照自己暗恋裴行妄的心路历程来写的——那本小说的女主从十四岁就开始暗恋男主了。
她现在非常紧张，不想让裴行妄知道，她其实那么早就开始喜欢他了。
没等裴行妄继续说下去，南嘉深吸一口气：“那个小说是我写着玩的，都是瞎编的，你不用当真，当时我暑假太无聊了，才想着写这个玩意赚点钱，没想到歪打正着了。”
她笑得眉眼弯弯，佯装出很认真正经的模样：“所以我当时我没告诉你们笔名，就是怕你们当真，我就太尴尬了。”
男人漆黑的眸子宁静，嗓音有些颓丧：“我还以为那小说里的情感是真的。”
“小说小说，肯定是虚构。”
“结局为什么be？”
南嘉语气缓缓：“因为有些爱情始终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生怕他不相信，她又多解释了几句：“你不用带入我们，跟我们不一样，这本小说的角度就是单恋，女主始终单恋男主一个人，我们是在一起之后不合适分的手。”
“当年，我知道南珂雨对你说的那些话了，那天我了解完情况就去追你了，开车很快，差点出意外，”说到这里，裴行妄语气一顿，望着阴沉的天空，从兜里拿出来打火机和烟，“后来，我接了电话，队里兄弟自杀了。”
“裴行妄，这些我知道，唯一告诉我了，我不怨你。”
简单的一句话脱口而出，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暧昧与遗憾似乎在她眼里统统不存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裴行妄想挽回，也是他们没这个缘分。
如今错过了五年，更是没这个必要了。
篮球比赛又结束了一场，男生们擦了擦额角的汗珠，有个高个子男生刚刚下场，一个穿着粉色外套的女孩过来给他送水，女孩眉眼弯弯，搂着男生的腰往上蹭，男生似乎说了句什么，大概是觉得自己身上脏，想让女孩远离，可女孩抱得更紧了。
裴行妄笑容苦涩。
他宁可南嘉恨他，宁可南嘉表现出无法掩饰的绝望和恨意，也宁可下跪认错，就是不喜欢她现在情绪淡淡的反应。
没有情绪，那就只能说明没有爱了。
恨是爱的对立面，他宁愿她恨他。
裴行妄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他心底颓废又难过，想使点劲，但是全身力气都不知道往哪里使。
男人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南嘉，老子永远是你妄哥。”
“要是难过了就找我说，我这么仗义，当你朋友也不亏，”裴行妄单手插着兜，吐了一口灰白的烟雾，笑容恢复了往日的痞坏，“就当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