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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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李秋的妻儿想活,然而死了;

现在悔过的赵青求死,然而活了……

老天似乎总以捉弄人为乐,何其讽刺。

听李秋交代完案件经过后,度蓝桦心中百味杂陈,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让旁边的记录员将证词念了一遍,问李秋,“有无异议?”

李秋摇了摇头,像一株被抽干所有生命力的树,完全萎靡。他顺从地画了押,又按了手印,稍后便有衙役将他押入大牢。

故意杀人未遂,但已经造成受害人严重伤害者,依律当斩。

普通百姓可能不太清楚具体的法律条文,但李秋可以想象,自己的结局绝不会太美好。

不过已经没关系了,反正他的老婆孩子十年前就已经在九泉之下等着他了,如今……正好一家团圆。

十年独行一朝终了,想到这里,他竟然觉得一阵轻松。

被押送出门之前,李秋忽然顿住脚步,神色复杂地望向度蓝桦,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后才终于问出一句话,“赵,那人真的没有失忆?”

他已经不愿意称呼那人的名字了。

度蓝桦不忍心继续诈他,“说实话,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有七成把握吧。”

兵不厌诈,很多时候案情推进靠的就是侦查人员的大胆和逻辑推断能力,真正的事实反而可以在假设过后重新验证。为防止对办案造成干扰,她没有立刻向赵青求证,不过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李秋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又被骗了。

他僵在当场,双眼放空,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回神苦笑连连,长叹一声,“也罢,也罢……”

反正这辈子,他就是被人愚弄的命,不过笑话一场!

看着他的样子,度蓝桦忽然生出点淡淡的内疚,显然自己的言行又对在这个可怜人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扎了一刀。

她张了张嘴,郑重道:“虽然是为了案子,但我很抱歉。”

听了这话,李秋面上的惊讶远比之前知道真相时更浓。这么多年了,他最欠缺的就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致歉。如今倒是听到了,却没想到来自另一个意外的人之口。

正好肖明成手头的公务告一段落,听说度蓝桦这边有了进展,就过来询问。

了解事件始末后,肖明成也颇感唏嘘,心中诸多感慨都化作一句话,“造化弄人啊!”

本以为不过一起单纯的杀人未遂案,谁能想到一系列峰回路转之后,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呢?

他正要打发人将李秋带出去时,突然有个衙役急匆匆跑过来,大汗淋漓道:“大人,夫人,不好了,那赵青醒过来了,挣扎着往这边来了!”

度蓝桦惊讶道:“这么快?!宋大夫没给他扎针吗?”

那衙役抹了把汗,“扎了,宋大夫也说不可思议呢!可能是伤者本人意志力比较强,迫切地想要醒过来,而宋大夫又担心扎狠了影响他伤情恢复,没下死手,两相交叠之下,很快就醒了。”

这么说倒是也有点道理。

度蓝桦看看肖明成,后者又看向神情突变的李秋,略一沉吟,对两名押送公人道:“先将他带到右侧厅。”

说是侧厅,其实与这二堂也不过一道垂花博古架门墙相隔,只能阻挡外界视线,根本挡不住声音。肖明成这么做,也是想让李秋听听赵青的自白。

事到如今,哪怕难逃一死,一切是是非非还是都摊开了讲明白的好。

大约过了一刻钟吧,赵青果然在刘氏的搀扶下赶来,刚进门就跪下了,磕磕绊绊道:“想,想起来了!小人都,都想起了了!凶手的样子,小人都想起来了!”

头部的伤不仅一定程度影响了记忆,更明显的还是影响到了他的语言功能,现在说话变得很费劲。

刘氏关心丈夫心切,顾不上失礼,带着哭腔道:“你想起来就想起来吧,有话不会慢慢说吗?左右大人和夫人也没逼着你过来……”

之前度夫人不亲口说过的么,只要丈夫能恢复记忆,随时可以派人去请她过来,何必如此?

她不知道丈夫到底怎么了,只是觉得很反常,心中也隐约有不祥的预感,所以方才极力阻止他过来,奈何未果。

赵青无视妻子的关心,满面焦急地盯着上首两人。

语言能力极度退化严重影响了赵青的表达,现在的他每说一句话都要花费曾经十倍百倍的心力,往往话没说完一句,先把自己气坏了。

肖明成和度蓝桦对视一眼,“你说。”

赵青用力吞了吞唾沫,脸上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血色也因为刚才的跑动消失的干干净净。

“矮,是个很矮瘦的男人……”

他磕磕绊绊地说着,时不时还用手费劲地比划几下,仿佛曾经真有那么个人站在面前。

如果没有方才李秋的自白,现在度蓝桦和肖明成必然欣喜若狂,可偏偏墨迹未干的证词就在他们手边,赵青所做的一切,尤其与事实截然相反的证词便都显得滑稽而荒唐,宛如一场迟迟展开的黑色幽默剧。

他所描述的凶手形象,与李秋的外貌天差地别。

很明显,他在有意识的包庇李秋。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青终于说完了,他急出来一身大汗,眼睛都红了,后脑上的伤口也隐隐作痛,眼前更是金星直冒:这一切对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实在太过勉强了些。

度蓝桦微微俯视着赵青,神色复杂,良久才幽幽道:“我觉得你误会了一点,我是说过希望你尽快清醒,但这并不意味着衙门办案没你不行。”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直接将赵青敲蒙了,惨白的脸上有些茫然,“什,什么?”

“外人很难理解办案方法,”度蓝桦将桌上的掌印举起来晃了晃,“通过这个,我可以推断出凶手的大致身高体重。”

她又举起指纹晃了下,“而这个,则可以彻底锁定目标,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甚至就连你身上的淤青,受伤后的倒地方向、停留的位置,这些貌似最无用的细节,都会在无形中暴露许多关键信息……”

“赵青,”她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从几天前就已经恢复记忆了吧?”

这几下仿佛直接敲在赵青脑仁里,让他瞬间面无人色,只是本能地否认,但他的表情说明一切。

刘氏愕然,刷地看向丈夫,“你早就记起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讲?”

赵青默然无语。

“你早就知道想杀你的人是谁,但却选择沉默,是因为这十年来一直心有愧疚,觉得这是你该得的报应,对不对?”度蓝桦继续一句句往外丢“炸/弹”。

赵青目瞪口呆,“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度蓝桦了然接道,用指尖捻起几张证词,“因为就在你来之前不久,他已经全部主动交代了。”

几张薄纸在空气中微微晃动,赵青清楚地看到了右下角“李秋”两个字的画押签名。

“不可能!”他失控地大喊起来,顾不上头晕目眩,“你们搞,搞错了,不是他,是,是个矮小的瘦子,不是,不是……”

对真相一无所知的刘氏完全被眼前的一切搞懵了。她不识字,纵使看到供词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只慌忙去控制疯狂挣扎的丈夫,又无措地望向上首的知府夫妇,眼泪哗哗直流。

“这是,这是怎么了啊?”

“为什么啊,什么真相啊,谁招供了啊……什么十年?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愧疚啊当家的,你说话,你说话啊呜呜呜……”

“冤枉,大人明鉴啊,夫人明鉴啊!外子是个忠厚老实人呐,他真的是冤枉的……求求您了,放过他吧,不治了,我们不治了啊!”

不祥的预感终于变为现实,刘氏彻底崩溃,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到底,到底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力气耗尽的赵青瘫软在地,头上的纱布又开始缓缓渗出血来,肖明成看得直皱眉,“快去请宋大夫!”

赵青就像已经丧失了痛觉一样,只泪流满面的横在地上,口中翻来覆去地喊着,“不是,不是啊,不是他啊……”

结果宋大夫还没来,右侧厅的李秋就满面泪痕冲了出来,指着地上的赵青破口大骂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姓赵的,你活该!”

“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亲兄弟啊,可你呢!?十年,整整十年啊!你他娘的骗了我真正十年!”

“你杀了老子的老婆孩子,你以为自己装可怜,哭几声,装傻子就能混过去了?你做梦!老子告诉你,老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恨不得把你抽筋扒皮!”

当初赵青骑马撞人也是无心之失,但凡他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敢于承担责任,第一时间将人带回城中救治,哪怕没能救活呢!李秋也不会恨得这般剜心刺骨。

时间最是无情,或许过几年,李秋甚至会原谅他……至少不会再有仇恨。

可赵青没有!非但没有,他甚至在后期知道自己无形中杀死了自己的弟媳和小侄儿之后,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亲自帮忙料理后事……这一瞒,就是足足十年!

十年啊!

这十年中的每个日日夜夜,他都亲眼见证着李秋的思念成狂和生不如死,他曾有无数次机会自首、赎罪,但他都没有做!

他对亲如兄弟的人犯了不可弥补的大罪,却宁肯欺骗所有人,苟且偷生至今!

现在李秋只要一想到,当初就是这个刽子手亲手帮自己埋葬了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还假惺惺的帮着添土上香……就好像被冰凉滑腻的毒蛇缠住了心脏,几乎要恶心得吐出来。

赵青见他跑来,先是一怔,然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他努力从地上支撑起身体,一把抱住他的腿,泣不成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死是我活该,我罪有应得!你杀了我吧啊啊啊啊啊!”

“我是罪人,罪人啊!”

他是真的知道错了,真的后悔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不会逃避。

但没有如果。

所以当日李秋在他背后举起石头时,他分明清楚地看到了倒影,但却没有选择躲避。

石头呼啸着敲在头上时,疼痛迅速远去,赵青只觉得世界一片宁静和空白,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被悔恨和胆怯反复折磨的心却忽然松弛下来。

啊,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这卑鄙的自私的偷来的人生,终于结束了……

然而命运如此无情,像狩猎的蜘蛛喜欢窥视被困在蛛丝中挣扎的猎物一样,欣赏弱小绝望崩溃。

当赵青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并非预想中的地狱,而是现实。他的头疼欲裂,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有支离破碎的片段纷飞。

度蓝桦的急救很及时,宋大夫的医术也很好,赵青醒过来的第四天就渐渐恢复了记忆,他甚至有些怪李秋为什么不再砸得狠一点,怪王满仓为什么去的那么早,发现自己的人又为什么要将他带回城中……

他是个该死的罪人啊!

那位度夫人每天都会来询问,赵青知道他们在全城搜捕凶手,心急如焚,决定继续装失忆。

十年前他错了一次,十年后,他不能一错再错。

然而万万没想到,就算没有自己的帮忙,衙门的人也只不过是晚了半个月就锁定嫌疑人,当度夫人貌似不经意地询问起李秋时,赵青心中顿时警铃大震。

他顾不上暴露自己装失忆的事实,主动要求见知府大人,谁知度夫人早有准备,直接将他们夫妻软/禁在室内,更请了宋大夫来扎针镇定。

等赵青凭借强大的意志提前醒来时,为时已晚,李秋早已认罪。

李秋整个人都被怒火席卷,空前的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夺去了他的理智。他抬腿一脚将赵青踢翻在地,弯腰就打,“你这混账!你这个杀人犯!你毁了我一大家子啊知不知道!”

“你有本事骗我十年,有本事骗一辈子啊!事到如今,又来装什么假好人!”

“没了,老子什么都没了啊!”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两名衙役一不留神就被疯了似的李秋跑了,等回过神来撵出来拿人时,赵青已经被他打翻在地,头上挨了两下,刚开始愈合的脑后突然渗出来好多血。

“这是怎么了?!”宋大夫提着药囊匆匆赶来,一看这样大吃一惊,也顾不上多问就蹲下救人。

李秋被衙役擒住手臂按在地上,直接放弃了挣扎,只是哭的不似人声,嗓子里几乎要喊出血来。

“老天啊,贼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磋磨我!”

“没了,什么都没了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家没了,原本以为的好兄弟竟一夜之间成了罪魁祸首,他自己就是个不分是非黑白的蠢货……

他活着,还有什么指望啊!

*********

世界上绝大部分职业在攻克了一道难关后,从业者都会由衷地感受到快乐,但刑侦人员却未必。

因为一旦有案子,就证明有人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很多时候即便真相水落石出,他们将始作俑者捉拿归案,已经失去的某些东西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比如说曾经鲜活的生命,再比如说支离破碎的关系。

大禄朝判死刑是要向朝廷专门汇报的,而且李秋的情况比较特殊,一来确实有情可原,他本身即是加害者,又是另一起案件的直接受害人;二来后续案件的受害人赵青表现出了强烈的原谅诉求,按照惯例,是可以申请免除死刑,改为流放或是苦役的。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李秋现在一心求死,他甚至在大牢里不止一次自杀,最后干脆绝食。

这种情况着实令人担忧,常言道,良言难劝求死的鬼,衙役们能救他一时,难道还能救他一世吗?

即便后续朝廷真的开恩免了李秋的死罪,难保他在服刑期间不继续寻死,真要那样的话,又显得现在肖明成的努力很可笑。

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再次被李秋殴打的赵青情况很不好,二次昏迷期间,赵青一度呼吸、心跳暂停,还是度蓝桦急救过来的,然后就一直没能醒过来。

宋大夫检查后说,这是彻底被伤到脑仁儿了,能不能醒全靠天意。甚至就算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只怕……也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了。

也就是说,如果赵青不幸身故,那么李秋就会正式升级为故意杀人犯,饶是苦衷再多,也死定了。

已经完全了解案件原委的刘氏一连哭了好几天,然后这个毫不起眼的弱质女流就展现出了女性特有的令人震惊的坚韧:

曾经不问外事的家庭妇女勇敢地承担起了整个家的分量,她分别安慰了连同李秋和已故弟妹在内的四个家庭的老人,又将植物人状态的赵青接回家去,并整治摇摇欲坠的木器铺子:将人心不稳的伙计辞退,抄了两个试图趁乱卷走财物的下人的家,只留下能干的两个小徒弟,勉强保住了一家人的日后经济来源。

了解到情况后,饶是肖明成见多世事艰辛也不禁要赞一句难得。

他忍不住看着正在灯下写案情汇总的度蓝桦,觉得好像自从认识了她之后,再接触到的女性们就多有坚韧之辈。

或许她说得对,如果一切都是公平竞争,女人们取得的成就未必就会逊色于男儿。

她创办女学之初的理想和野心,可能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难以实现吧。

“想什么呢?”觉察到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奋笔疾书的度蓝桦头也不抬道。

肖明成老实交代。

度蓝桦写字的手顿了下,抬起来活动下手腕和脖颈,然后继续埋头苦写,一边写一边道:“肖大人,你把主次关系搞错了。或许并不是你在认识我之后才遇到了这么多出色的女人,而是认识我之后,才开始真正注意并愿意进一步了解女人。”

存在先于意识,这世上,愿意了解并承认女人优秀的男人,到底还是太少了。

她们一直都在,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奋力生活,只不过就像路边的野花,无数人匆匆而过,却无人愿意驻足观赏。

肖明成愣住了,一杯茶端在手里老半天都没动一口。

良久,他才缓缓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且不说男女有别,他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去留心外头的女人,就连在与度蓝桦最初合作的一段时间里,他也不相信民间真的会有这样出色的女人……

这边肖明成的话音刚落,度蓝桦就收到了系统积分奖励的提示:

“进一步纠正身边人性别歧视的固有观念,影响范围广、程度深,奖励积分100。

经测评,对方为一地执政长官,根据上行下效原则,符合地区名人效应条例,追加奖励100。”

连带着之前破获李秋、赵青系列案子的奖励,现在她已经有足足27954个积分了,突破三万大关的日子就在眼前。

*************

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每天都有家庭迎来新的喜悦,又有家庭面临新的厄运,无论多么强烈,都只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圆圈中。

归根结底,世界这么大,一个人,一个家庭,几个人,几个家庭,也不过是恒河中的一粒沙,多一颗少一颗都无关大局。

李家、赵家的悲剧尾巴尚未散去,中秋节便如约而至,城中每个角落都疯狂涌动着一股名为团圆的幸福感,就连街边小贩招呼客人的笑容,仿佛都真诚许多。

今年家中还有两位尊贵的小客人,度蓝桦在拟定节日菜单时尤为用心,云汇府地理位置优越,今年中秋大餐的构成格外丰富齐全,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各色生猛海鲜应有尽有。考虑到年龄方面,她特别重视甜品。

哪怕已经是秀才公,可也无法改变他们本质上还是十几岁的贪嘴儿少年的现实:从肖三思同学带着两位小伙伴回家,常悦同学也隔三差五因为聊得太投入而时常借宿后,府上各色点心的消耗量就肉眼可见的增加了……

其中经由雁白鸣忍痛分享的芝士蛋糕备受好评,关键是新奇。

买原料自给做显然比直接购买成品实惠很多,而考虑到除了胶片都可以从现实生活中获取,为了“节省开支”,持家有道的度蓝桦甚至还抽空学会了。

比起博大精深的中式烹饪中,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稍许”“适量”“略微”,西式糕点近乎做实验一般精确到毫升和克数的做法深得度蓝桦之心:理科生出身的她甚至找回了一点当初上课的青春感,第一次做就成功了!

除了大禄朝独一份的芝士蛋糕,度蓝桦还很应景地准备了海量月饼:红绿豆沙的、枣泥的、莲蓉的、黑芝麻的、八宝的,油皮和酥皮的都做了。

话说地处南北交界就是好,不管什么材料都不费劲就搜集到了。

她让人新雕刻了几付模具,将每个月饼都做成婴儿拳头大小的各种形状,看上去憨态可掬十分可爱。想多尝几个味道也不必担心吃撑了。

小秀才们非常积极地一一品尝,并给予高度肯定和赞扬,表示回家后也要将自家月饼的花样翻一番。

八月初十一过,就好像有人敲响了无形的锣鼓,节日的气氛空前浓烈起来,性急的百姓已经开始走亲戚了。

而衙门外头,也开始有淳朴的百姓陆陆续续偷着送东西。

都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几颗鸡蛋、几只绑了翅膀的鸡鸭、几条鱼,甚至还有自家做的腌菜、咸蛋,几块糕饼什么的,但却让人觉得分外贵重。

肖明成是一早就贴出告示去的,说不许送礼,奈何没人听,衙门口,甚至是衙门所在的那条街上的礼物还在疯狂增加。

常家知道朝廷还是比较忌讳官商勾结的,所以一直很收敛,只让长子带了一副名画过去。

但度蓝桦这边的画风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城外客栈的女人们从未有一日忘记过自己今天的日子是怎么来的,她们疯狂抓住每一次机会回报,中秋节显然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大好机会。

于是她们让妞子赶了一头猪回衙门。

是的,就是一头猪,一头膘肥体壮的活猪。

可想而知,当铁塔般的少女赶着一头活猪,伴随着一路的哼哼光明正大进城时,场面是何等……惨烈。

尤其那头猪在等待入城盘查时,耐不住寂寞屙了一泡屎……

据当事人妞子事后回忆,当时的守城士兵们的脸都绿了,几乎用送瘟神一样的积极态度迅速打发她入城。

八月十四一大早,度蓝桦一开后门就抓了几个小姑娘的现行。

三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有点面熟,仔细一看,好么,这不就是她女学的学生吗?

小姑娘们脸蛋迅速涨红,面面相觑后齐声喊了句“校长好”,然后丢下手里盖着花布的篮子扭头就跑。

“站住!”度蓝桦啼笑皆非道,“过来!”

小姑娘们犹豫了下,最后还是乖乖扭捏着走回来,都垂着头,不安的扭动着衣角。

度蓝桦失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抬头挺胸,又没违法乱纪的事儿,怕什么?”

小姑娘们齐刷刷仰头,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闪闪的,鼻尖还缀着几颗晶莹的汗珠,浑身上下都透着青春洋溢的鲜活气。

度蓝桦挨着揉了揉她们毛茸茸热乎乎的脑袋,变戏法儿似的掏出来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球,“哝,这是校长给的回礼。”

三颗脑袋又整齐地摇摆起来。

糖价高,她们都是知道的。

三个小姑娘出身都很一般,不过家人并不因为她们是女孩子而有所轻视,所以才肯放弃劳动力的诱惑而送她们过来上学。

女学中管吃管住,考得好了还有奖励,大家已经很感激,并不敢再奢求其他。

都是知道感恩的淳朴人。

度蓝桦故意拉下脸,硬掰过她们的手,非常强势的塞过去,然后不耐烦一样摆摆手,“行了,走吧。”

小姑娘们欣喜的看着手中圆滚滚的糖球,开心得不得了,脆生生道:“谢谢校长!”

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像雀跃的小鸟一样蹦蹦跳跳跑走了,空气中不断传来她们透着喜意的清脆笑声。

度蓝桦倒背着手看了会儿,绷不住也跟着笑了。

多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月饼真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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